今日无风、无雨、无波浪,炎炎日下,万物巨细无遗地展示其中,看得太清,就仿佛世间也没有阴谋。
绿草与黄土间,数万银鳞舒展开它们的光芒。
猎场入口处以供休整的大营中,一队银甲兵士鱼贯而入,将人押入帐内,手一松、一推,无助的人就重重地扑倒在了地上。
北辰伯英双手被结结实实捆在身后,倒在地上无法撑起身体,艰难地左右摇晃了几下终于形成了跪立的姿势,继而站起。他内心仍有不甘,正欲开口之际,背后突来一脚踹到他的膝窝,迫使他又重重跪倒在地。
他不禁破口大骂:“北辰元凰,你欺人太甚!”
北辰元凰一身还没换下的利落戎装,闻言看看他,又看看他背后方才伸腿的银甲士兵:“方才是朕叫你踹的吗?”
那名士兵恭谨地回道:“回陛下,不是。”
北辰元凰又问:“那你为何要踹?”
士兵回道:“回陛下,是有人自取其辱。”
“有意思。”北辰元凰颔首,于是回答跪在面前的兄长:“听到了吗?非是朕欺人太甚,是有人自取其辱。”
北辰伯英气得七窍生烟:“你你你你你……”
“免聒噪,等你父亲到了再当面对质吧。”北辰元凰坐到他面前的椅上,“皇叔,要不要来一杯茶?”
一直站在他身侧默不作声的北辰胤闻言摇摇头:“如此兄弟阋墙之局,陛下泰然处之的态度固然可敬,臣却思绪纷扰,到底实在痛心,就没有心情陪陛下共饮了。”
“有道理。”北辰元凰点点头,挥手让提壶上前的卫兵退下,“只是皇叔不饮,朕一人闷闷的也实在没意思,那就算了。”
北辰胤不禁偏过身低头去看他,见到年轻的皇帝此时也正仰头看着自己。北辰元凰直直望着他的皇叔,嘴角没有上扬,眸子却是亮晶晶的。
北辰胤扭回头,复又看着帐中的犯人:“陛下如此说,倒是让臣受宠若惊了。”
少顷,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惠王北辰望终于来到现场。他甫一掀帘看到跪在帐中的北辰伯英,就不禁失声痛呼:“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说罢一撩衣摆,面朝着北辰元凰跪在北辰伯英身边,不住地磕头:“是我儿一时糊涂,求陛下饶他一命吧……”一边用手推着北辰伯英的后背试图让他也跟着磕头,“儿啊,快认错,快认错让陛下饶你一命啊!”
北辰伯英失去重心又被推倒在地,前额点地。他暗自咬了咬牙,硬声道:“是我错了,我错在不该受人驱使!”却是恨恨地看着站在皇帝身旁的北辰胤。
北辰望闻言连忙转头:“是谁,是谁驱使你刺杀陛下的?快说,快说啊!”顺着北辰伯英的目光看过去,却是一时愣住了。
北辰胤摇摇头:“病急乱投医的拖人下水,并不能为你脱罪啊,英儿。”
北辰伯英质问道:“若不是皇叔那天在我府上说……不,”话到一半顿住了,意识到若是细说此事,一来没有证据,二来反而坐实了自己此前私自募兵的事,于是改而道,“应该说,今日禁军可是包围了整个猎场,我的人是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可是多亏了皇叔您啊!”
所有人都扭头看向北辰胤,包括北辰元凰:“这是怎么一回事?”
北辰胤向皇帝拱手:“正是臣之前所说的,臣发现了有人正在暗中贿赂禁军中的小头领,以期通过猎场防线。为了探明此人目的,便假意放行,以图瓮中捉鳖,谁料想,幕后主使竟是英儿……唉。”
“北辰胤你无耻!”北辰伯英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唉……”北辰元凰无奈地摇摇头,“那这样吧。”他掏出一个令牌。
北辰元凰说:“毕竟是血脉至亲,朕是杀也不忍杀,放也放不得,所以……这是一张生死牌。待朕掷下此牌,若是生面在上,那此事朕就当一笔勾销;若是死面在上,那朕就论罪处斩。皇兄的生死如何,就交由祖宗天命来决定吧。”
说罢,令牌坠地。
死。
北辰望面若死灰。
“好吧。”北辰元凰看看面前的死刑犯,“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哈。”事已至此,北辰伯英反倒诡异地平静了下来。他面向北辰胤说:“皇叔,我想不通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您以为您此次用我的命讨好了北辰元凰,他就会不再猜忌您了吗?小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他的心是冷的,而我不是。皇叔,您选错了。”
北辰伯英又对他的父亲说:“父王,您二十年前把皇位让给先皇,十年前又把摄政之权让给三皇叔,您一直让贤、让贤,可谁又是真正的贤呢?父王,您原本应该是皇帝,儿臣原本应该是太子啊,何以至于今天。到头来,连自己儿子的命都保不住。”
北辰望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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