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绵绵细雨,是像粉又像雾,绒毛一样无声地飘落泥土,又与红尘混同,被吸入人的鼻腔。有人说自己就喜欢这般下雨的味道;有人反驳说,你所闻到的不过是尘土。也许这当真只是尘土的味道,但若无雨天,它们又难以弥漫上人的鼻间。这是一个相助长的关系。所以呢?也许万事万物都可以如此分辨清晰;但对于有的人而言,他们想要的不过是一团含混朦胧的留念与回忆。

  这般的雨落在皇城,也落在皇城外。天象并不会因为城墙的人为阻隔而有截然不同的分野;却会由于地理位置的相隔,时间有先后之分。

  等待查验入城的漫漫长队并没有看到有一团明显的乌云从城门的方向压过来,他们只是感到天阴了阴,随后雨粉就扑簌簌地洒落大地。

  队伍一阵轻微的骚动。人们纷纷翻找起自己的行囊,取出雨伞或斗笠。

  书生让书童取出油纸伞,撑开。他看到排在他后面的人仍是坐在其随身携带的木凳上,老神在在地摩挲着怀里的竹琴,并没有因为天气的转变而有所动作。书生便好心地问:“这位仁兄是没带伞吗?小弟这里尚有多余的一把,可以暂且借给仁兄。”

  这怀抱竹琴的也是个青年模样,闻言抬头看向递过来的伞柄,点头拜谢,手上却不接过:“多谢,只是我不用伞。”

  书生看这青年打扮似是个唱道情的,只当是有什么他自己没听过的忌讳:“那,小弟这里还有一顶斗笠……”

  “不用了。”青年人摇摇头,“如此细雨,坦然受之也未尝不可。”

  书生心道这人忒怪,闻言就收起多余的那把伞:“既然如此,那小弟就不打扰仁兄的雅兴了。”

  又过了好一阵,停滞的队伍终于又缓缓向前移动。青年人收起木凳站起身,看到前面书生书童两个正在说话,见他看过来,就又朝他笑了笑。

  青年人便顺势问道:“我的打扮不过是一副穷道士模样,你却相助于我,是什么道理?”

  书生摇摇头笑道:“这能有什么道理,道士也是人,助人便是结善缘;临行前家师特意叮嘱小生要广结善缘,便是如此了。”

  “看来阁下进京是要考取功名。”青年道士说。

  “仁兄说得不错,只是如今离应试还有一段时日,家师嘱我要先行去拜上几个大人物。”书生说罢挠挠头,“还不知此行的顺利与否……”

  青年道士听闻此话,从怀中掏出了三枚铜钱,在手里随意掷了掷。“阁下第一程可是要拜谒天锡王府的三王爷?此行不太顺利。”

  书生不禁因对方的料算准确瞪大了双眼,又因对方不吉利的断言而隐隐有些不喜:“为何不太顺利?”

  青年道士又将铜钱掷了掷。“主人不在,你要多等一些时日。”

  书生将信将疑地挠挠头:“……好吧,不就是等嘛。”

  道士点点头,第三次掷起了铜钱。书生好奇:“你又在算什么?”

  道士说:“算算这个三王爷。”

  书生左看右看,见前后除了书童没人注意到他俩,凑过头去好奇地悄悄问他:“所以结果是什么?”

  道士说:“盛极必衰。但衰势,又是另一出腾龙之兆。”

  书生问:“那我是该讨好他还是不讨好他?”

  道士收起铜钱:“你就顺其自然吧。先见到他再说,你见他不太容易。”

  书生不以为然地瘪了瘪嘴。

  二人就此开了话头,闲闲地聊了一些时辰,直到进入城门。

  书生问道士打算住在何处,改日再去拜访。道士只是说:“有缘便会再见。”

  书生在旅馆歇了一夜,次日还是依原计划登门去了天锡王府。道士说归说,他总还是要去看看的。何况他只是当二人闲扯,并没有深信。

  王府的大门紧闭着,书生让书童上前敲门。

  一名衣着不太朴素的下人打开了门,看到了他们二人。

  书生说:“您好,这是……”拿着自己老师写的举荐信就要往前递。

  下人低头看看信封,并不接过去,只是说:“老爷这几日奉旨进宫去陪圣上了,阁下还是改日再来吧。”

  书生连忙问:“那小生明日再来,王爷会在府上吗?”

  下人闻言一哂:“谁能猜得到圣上的心思呢!”

  在重重关上的大门前,书生心里不禁又惊又异,惊异昨日道士的料算之准。他带着书童一边往回走一边纳罕:“可惜没有问到他住哪儿。”

  忽地想到一事,脚步不禁顿住了。书生低头问向书童:“话说昨日他没打伞,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的衣裳后来湿没湿?”

  书童摇摇头:“小的也记不清了……”

  书生皱眉,抱臂捏着下巴冥思苦想,只觉得此人此事愈发不太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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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际的旅途里,我将我借来的一一归还。我归还琴,归还剑,归还战马,归还厮杀。归还流云,归还雅逸,归还骄傲,归还感伤。最终,流水将我和我的尸块扑到了月儿荒凉的野地上;离渭城远了,我听到渭水的波声也就渐渐地小了。